[肖也小说]添仔工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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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本文为台州市2009年计划生育“双基工程”征文]
(一) 此时已是元宵深夜,观音萨村尽管是一个僻静的小山村,但此时还灯火澜珊,屋檐下那些大大小小的灯笼透出的红光,将村庄周围的树枝也涂上了一层红红的颜色。有的人家的“夜猫子”们还在不停地放着鞭炮和焰火,几只狗在不停地狂吠。
身心疲惫的曾候辉驮着七袋八包,搀扶着脸色仓白的妻子,在忽隐忽现凹凸不平的村道上,一拐一跌地回到了久别一年的家中。曾候辉打开那扇黑漆漆的房门,顺手摸到门后的开关,一按,那只15瓦的白炽灯猛地一闪又熄了。房内漆黑一团,曾候辉在裤袋里摸到了一只打火机,划亮后,点亮灶前那根松明。房间里冷若冰霜,只有那几只蜘蛛还在房檐下挂着。曾候辉草草地放下肩上的行李,掸了掸床架上的蜘蛛网和草席上的灰烬,又到衣柜里找了一床被子,紧接着将靠在门边的妻子扶到床上。
然后,打开后门,在崖壁下的小水井里打了一瓢水,洗了七八遍的锅底后,又找来陈放了一年多的粗米做了一点稀饭,和妻子一起填了一下肚子。
昨天,从江临市启程,在路上已经颠簸了三十多个小时,早已疲惫不堪,况且,面对失去双子,他们都已是心力憔悴,百无聊赖。曾候辉草草地收集一下行李,小心翼翼地钻进被子,只觉得妻子浑身发抖,嘴里喃喃地喊着:“你,你,你——看了我的身子……”说着“呜呜”地哭了起来。
曾候辉知道妻子在说梦话,忙将她叫醒。何碧桃醒后长长地叹一口气:“唉——我梦到那次掉到水里的事了。”
那是十八年前,发生在曾候辉与何碧桃之间的一件事。
曾候辉所在的观音萨村与何碧桃娘家的佛堂村隔水相望。在这穷乡僻壤里,小山村间就是邻居。有一年春天,两人都在各自的河边放牛。曾候辉放草的那头母牛正当发情期,看到对岸那头健壮的公牛,就仰天“唛唛”地叫了几声春。这母牛一叫春,勾引了何碧桃放草的那头公牛。刹那间,公牛狠命地往对岸狂奔,何碧桃一不小心被公牛拖进河里。由于河水刚涨,何碧桃被激流卷走。正在危急关头,曾候辉窜进河里,使出吃奶之力终于将淹淹一息的姑娘连拖带拉,抱到岸上。同时,还通过挤压何碧桃的肚子将她喝下去的水挤了出来。
何碧桃醒来一看,自己坦胸露体在一个黑男人面前,就嚎啕大哭起来,弄的曾候辉不知所措。过了好大一会儿,曾候辉看到脸色苍白全身直哆嗦的何碧桃,马上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披到她的身上,并将泪人似的何碧桃背送到她自己的家里。
过了几天,何碧桃叫弟弟将曾候辉约到河边,问他:“你看了我的身子,乍办?”没等曾候辉回答,就甩下“告诉你,办法只有一个,你把我娶了。过几天,你托媒过来,否则,我跟你没完。”这么几句话就扭头走了。
曾候辉面对何碧桃这突如其来的狠话,一时间,还真的有点不知所措。想想自己的父母早就不在了,家里又四壁空空,怀疑眼前这一幕是不是一枕黄粱,心里又怕又喜。但转念一想,这不是天上掉下这么一个馅饼吗?回到家里,通过七大姑八大姨,揍了二千元钱,到何碧桃家里求了婚。尽管何碧桃的父母怎么反对,但有何碧桃的坚持,这对有情人终于成了眷属。
曾候辉听到妻子提起那段往事,内心感到愧疚。他一边给妻子捂被子一边对她深情地说道:“桃啊!是我对不起你,让你受苦了。”
何碧桃答道:“这有什么值得后悔的,这些年来,你总是百般地护着我,我又不是不知道。现在还说这些干嘛!要悔就悔在我们当初的那个决定。”
曾候辉与何碧桃自打结婚以后,似胶如膝。在何碧桃看来,丈夫虽然是一位厚实的汉子,黝黑的脸,四大五粗,平时从不多说话,就像牛一样只管犁地,不管世事。但对她并不薄,十几年来,一直将她当玻璃杯一样护着。所以,何碧桃也就将曾候辉像大树一样抱着。
当年的观音萨村,何碧桃算得上是一位既漂亮又能干的少妇了。桃花脸,白里透红,长的十分好看。有人说,“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”这首歌曲里的小芳,就是根据她的容貌写的。她与曾候辉这一白一黑夫妻档,曾让村里许多人不理解,特别是一些英俊的后生。所以,村里人都说,何碧桃这朵鲜花插在曾候辉这堆牛粪上了——可惜。
那个时候,这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夫妇,勤劳节俭,加上何碧桃也有一些治家的本事,小俩口的生活还是过的有滋有味的。
但美中不足的是,小俩口结婚两年多了,何碧桃的肚子总是鼓不起来。期间,他们也听了那些老阿婆老阿公们的话,到过观音萨村的那个观音庙里求过子,但观音菩萨也没有送子过来。于是,曾候辉曾埋怨过妻子,说她的肚子不争气。而何碧桃呢?当然不服气了,她对曾候辉大声嚷嚷:“肯定是你的东西不管用,不信,我们一起到医院去检查。”
经过永乐县人民医院检查。医生告诉他们,夫妇俩身体都很健康,很正常,没有一点毛病。临走的时候,医生突然问了一句:“你们是不是感情太好了,每天夜里都做那件事?”
曾候辉听后,低着头,不说话。何碧桃红着脸忙否认道:“没有,没有!”紧接着,她又反问道:“医生,这有什么不好吗?”
医生说:“太多了,当然不好,就像种田一样,田地也有休养生息的时候。天天种,怎能长出谷子呢?”
曾候辉不理解医生话中的意思,还呆呆地站着。何碧桃倒是听懂了,忙拉着丈夫的手说:“快走呀!看你傻样的。”
曾候辉莫名其妙地跟着妻子回到家里,一进门,何碧桃就抽住曾候辉的耳朵,亲昵地说:“我说是你的原因吧,医生说,你夜夜种田,能长出谷子吗?说好了,以后隔三差五给你种一种,再不能夜夜种了。”
曾候辉这才懂了一点。说实在的,有这么一位玉人儿似的娇妻躺在身边,曾候辉这位人称“小水牛”的壮实猛男,哪里挡得住女人身上荷尔蒙的诱惑呢!自从结婚后,除了何碧桃每月都有那么几天外,几乎每夜都要去粘上几次。此后,曾候辉真的听了何碧桃的话——隔三差五种一种。
说来也怪,此后不到两个月,何碧桃的肚子就有了感觉。九个多月以后,真的产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。自此以后,这一家子的和睦劲,那是没得说的。
那个年代,永乐县的计划生育工作抓的特别的紧,一对夫妇生育了一胎儿子后是不能生育二胎的,说是提倡,其实是政策规定。曾候辉和何碧桃毕竟是一对厚实的农民,对这一国策还是能够接受的。所以产后不久,何碧桃就自觉地去上了环。后来,还多次被评上乡里、县里“计划生育示范户”。
几年前,国务院出台了《计划生育技术管理条例》,紧接着,国家又颁布了《计划生育法》。条例也好,法规也罢,都向基层传导着一个重要的信息,那就是说,以后的计划生育工作要从行政强制计生转到了依法和谐计生。
然而,这一计划生育工作方法方式的转变。一度时期,曾给基层的计划生育工作者带来了一些困惑,一些计划生育工作者开始无所适从起来。这工作一松懈嘛,就出了一些新问题。观音萨村许多育龄妇女的肚子大了起来,也很少有人去过问。曾候辉与何碧桃亲眼看到隔壁的吴相满老婆贾环珍怀了二胎,曾让乡里叫去签字流产,但由于她本人坚决不签,没流成就回来了,而且,还听贾环珍大咧咧地说:“现在好了,流产一定要本人签字同意才行,否则,他们就别想流成!”
都说隔壁有样不上帐,贾环珍这件事对他们真的震荡不小。曾候辉看到别人家二胎、三胎都出来了,自己却还是曾冬楚这么一根独苗,心里总觉得吃了亏啦。
一年多前的那个冬日晚上,曾候辉突然跟妻子说:“桃呀,这几年,计划生育好像没人管了。你看那些人都在下二仔、三仔,我们只有楚儿一个,吃亏了,是不是将你里面那个‘圈圈’下了,再添个仔儿,好吗?”
何碧桃听曾候辉这么一说,也觉得有道理。自己嫁给曾候辉也已经有十八个年头,但只养了一个儿子冬楚。看看那些有子有女的人家,也觉得少了一点。眼下,独生子小冬楚也上了高中,看到别人家添了一仔又一仔,也眼红了。
何碧桃迟疑了一下说:“行吗?我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取了以后,是不是还有用?如果有用,我也同意再添一个仔。”心想,反正,好像生了也没人管似的。就是罚点钱嘛!人家罚得起,我们也罚得起。再说,冬季透环刚刚过去,下次透环是明年春季,中间还有半年时间,躲过一次就可大功告成了。
于是,这对夫妇的“添仔工程”就这样被启动了。
(二)
“添仔工程”启动的当天晚上,他们来到了村里莫支书家中。莫书记叫莫为桂,他经常叫村里的人不要做违规的事情,老老实实做人做事。莫书记看到曾候辉夫妇进来就猜出了八九分。听他们说明来意后,说道:“你们问我,以后计划生育形势怎样?我也讲不清楚。不过,你们向我透露的小思想,我没有听到。”莫书记这话,其实是说者有意,听者也有心。
小俩口听了莫书记这么一句话,心里有了一点儿底。他们说干就干,转天就带着几千元钱跑到一位游医那里偷着取环去了。游医收了他们一千元钱,答应帮助何碧桃取了环。环是取了下来,但由于环放的时间久了,况且游医手艺有限,取时弄破了她的子宫壁,给她带来下身长时间出血。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,何碧桃又不敢到公立医院去诊治,于是,就继续在这位游医处吃药打针,又花去了二千多元钱。
但是,等何碧桃的病治好已经是转年三月,春季的透环马上就要开始了。况且,听莫为桂说,计划生育工作已经从松转严。如果等透出问题来,那么,他们的心机也就白花了。为了不使事情败露,他们决定外出,也想学一学吴相满夫妇。因为吴相满夫妇那次从乡里回来后,就偷偷地出门去了,据说,在外面真的添了二仔。
但外出再让他们放心不下的是曾冬楚。那年,小冬楚只有十六岁,正好花季年龄。小冬楚也算聪明,在永乐中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。班主任老师对曾候辉夫妻说,冬楚如果按照目前这样努力下去,考上重点大学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。自从到永乐中学就读后,小冬楚被借宿在一个远房表兄叫陆合灿的家里。平时,曾候辉夫妇俩隔三差五地轮流到县城去了解儿子的情况,督促他好好学习。小冬楚也算听话,有父母亲经常督促,也不敢越雷池一步,挺乖巧的。所以,曾候辉与何碧桃为有这么一个好儿子而感到无比高兴。
外出那天早上,夫妇俩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后,带着五千元钱心酸地离开了唯一让他们牵挂的儿子。
曾候辉与何碧桃本是脚不出户的地道农民,做生意对他们来说,真是有点赶鸭子上架。但为了再给家里添一丁,他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搏一把。夫妻俩先是来到邻里吴相满做小吃生意的江临市,在邻里的帮助下,曾候辉与何碧桃在市郊一个小镇开了一家夫妻烧饼摊。这初做生意嘛!怎能知道当地人的口味和行情呢?烧饼摊开张后,他们做的烧饼并没有人吃,一天至多卖出几十元钱,连生活费用都不够。最要命的是,从此,夫妻俩就像要饭似的,住的是一间用油毛毡搭盖的只有十平方米的小房子。为了节省钱,每天只吃一些稀饭和剩下来的烧饼,天天一个样儿。几个月下来,原来似花如玉的何碧桃脸上也布满了皱纹,强壮厚实的曾候辉也不停地消瘦了下去。然而,带来的钱也用的差不多了,原本想赚钱的,但却全是一些亏本生意。
也许是命运在捉弄着他们。他们最想完成的“添仔工程”,怎么也启动不起来。夫妻俩曾经有过回家的念头,但一想到出来的主要目的尚未达到,又一次忍了下来。
到了八月,夫妻俩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,又向邻里借了几千元钱,并在邻里那里专门学了半个月的小吃制作技术。然后,又到另一个小镇开了一家点心店。付了前几个月的学费后,他们的生意也总算有了一点起色。每天的营业收入从几十元,逐渐增加到百来元,几百元。赚到了一些钱,夫妻俩的生活也好了一点,心情也好了起来。十月的一天早上,何碧桃悄悄地告诉丈夫,她的肚子里好像有了一点反应。夫妻俩迫不及待地到医院检查了一下,医生告诉何碧桃,她确实怀孕了。这对曾候辉和何碧桃来说,不能不说是一件无比高兴的事情。
没过几天,吴相满的老婆贾环珍找过来了。贾环珍一进门就咧咧地骂开了:“今年却不知莫为桂哪根神经接错了,非得让我们回家透环不可,还说不去要罚五千元。”
何碧桃听到贾环珍的骂声,身子直哆嗦,忙不叠地说:“吴嫂,是莫书记打的电话?他怎知道我在这里?”
“我家那个相满跟他说的。他是什么——叫——计生联系员,名堂多着哩!不说不行哪!”贾环珍边解释边看了一眼何碧桃的肚皮,问道:“妹子,你还没……”
曾候辉与何碧桃相互对视了一下,慢吞吞地说:“碧桃已经——”
何碧桃拉住贾环珍的手焦急地问:“这如何是好?”
贾环珍关切地说:“妹子,别怕!我有办法。”
“什么办法?”曾候辉急不可耐地问道。
“看——我——的!”贾环珍似乎胸有成竹地说了这三个字就走了。
曾候辉与何碧桃看着贾环珍慢慢地远去,忧心忡忡。他们并不知道贾环珍的话是真是假,也不知道贾环珍能否帮助他们躲过这一劫。从贾环珍说话的口气里,他们也听出了计划生育工作又抓的紧了回来。心想,真是初次剃头就碰到个满脸腮。人家添仔,添一添二没人问,当他们要添一个时,却马上碰到这么一档子事儿,都是运气不好。这一夜,俩口子转辗反侧,一夜未眠。
转天上午,贾环珍又过来了,一进门就嬉笑颜开地对何碧桃说:“妹子,有办法了!”
“真的,吴嫂!”曾候辉忙给贾环珍端来一把椅子,追问道:“快说说,有什么办法?”
贾环珍郑重其事地说:“昨晚,我家相满与莫为桂通了四五个电话,听莫为桂说,经过他请示乡政府领导同意,我们在这里寄个透环证明过去就行了。”说着,将手一摊,十分得意地说:“这不结了!”
曾候辉与何碧桃听说不用到家里去透环,在当地做一张透环证明就行,就高兴了起来,但转念一想,又觉得不对劲。何碧桃忙问贾环珍:“吴嫂,肚子里的东西一透视不就透出来吗?这样的证明不是跟回去透一个样吗!”
贾环珍笑着摇摇头说:“你俩呀,真傻!买个假的,互相瞒呗!”
但是,曾候辉还是心有疑虑,又问道:“怎么能弄到这样的证明呢?”
贾环珍得意地说:“二千元一张,保证不出问题。以前村里在这里做生意的几个人都是这样办的,从没人怀疑过。”
曾候辉与何碧桃立即从口袋里摸出零零碎碎一大叠钱,揍足了二千元交给贾环珍,千恩万谢托贾环珍帮助办一张假环证。贾环珍接过钱大咧咧地走了。曾候辉与何碧桃自以为心中那块石头落地了,暗自高兴。
此后,曾候辉与何碧桃真是心花怒放,做生意的劲头更足了。何碧桃的肚皮也渐渐地鼓了起来,曾候辉为了让妻子多休息养胎儿,所有重活脏活都一个人干。何碧桃只帮助收收钱。两口子又回到了结婚时那样甜蜜的生活里,一晃就到了年关。
(三)
马上要过年了,两口子想起了还寄宿在别人家里的小冬楚。何碧桃对丈夫说:“候辉,快要过年了,也不知小冬楚怎么样了。我们这么长时间没有与他联系了,小孩子也惯可怜的。我想,你还是回家去看看他,跟他一起过年吧,这店就让我一个人守几天算了。”
曾候辉迟疑了一下说:“也行,过几天我就走。我走的时候,给你叫一个短工来帮帮你。”
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日早上,曾候辉将一切安排停当后,匆匆出发了。他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汽车,于转天下午到达永乐县。一下车,曾候辉马不停蹄地来到借宿小冬楚的陆合灿家里,一进门,陆合灿惊奇地说:“你怎知道的这么快?是坐飞机来的?”
“没有,坐汽车回来的。你知道我回来了?”曾候辉不解地反问道。
“你儿子出事了,知道吗?”陆合灿紧接着说。
曾候辉猛一惊:“小冬楚出什么事了?”
陆合灿与妻子“扑通”一下跪倒在曾候辉面前,哭道:“候辉,我们对不起你和碧桃,没有照顾好冬楚。小冬楚于昨天下午死在网吧里了。”
曾候辉背在肩膀上的行李掉到地上,觉得眼前一片漆黑,一屁股落在一把椅子上,目瞪口呆,活像一块木头,一动不动。
过了好大一会儿,曾候辉才挽过神来。陆合灿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。陆合灿说,曾冬楚上半年的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。暑期的时候,去了几次网吧后就开始染上网瘾,成绩就开始直线下降。他与妻子曾到过学校几次,但并不见效。寒假后,冬楚就整天泡在网吧里。前几天,陆合灿夫妇因赌“六合彩”巨亏,出去躲了几天。昨天下午一回到家里才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。听网吧老板说,冬楚死前已在网吧里连续泡了三天三夜。
曾候辉在陆合灿的陪同下,来到了县医院太平间看儿子的死尸,并向医生了解了冬楚的死因。医生告诉他,由于连续上网时间过长,头脑严重缺氧,功能瘫痪,窒息而死。
曾候辉怒气冲冲地跑到那间网吧,网吧已经大门紧锁。转天上午,在陆合灿等人的帮助下,曾候辉将儿子的尸体转到了殡仪馆。随后,昏昏沉沉地回到观音萨。推开门,还没有坐定,左邻右舍不停地拥了进来向他寒喧着。曾候辉魂不守舍地敷衍着。
不一会,莫为桂急急忙忙地跑进来,开口就说:“候辉,小桃也出事了,你知道吗?”
“她又出什么事了?莫书记!”曾候辉猛地站起来,问道。
莫为桂说:“上午,吴相满打电话过来,说小桃前天晚上听到冬楚死了的消息后,因悲伤过渡,小产了,还大出血,经医院抢救后,到今天早上才脱离危险。听说你回来了,我正想到城里去找你呢!”
原来,就在曾候辉走的这天晚上,吴相满急急匆匆地敲开何碧桃的门,一进门就喊道:“小桃,你家冬楚出事了,候辉呢?”
何碧桃迫不及待地问:“相满哥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你快说,候辉回家与小楚一起过年去了。”
听何碧桃这么一说,吴相满知道曾候辉还不知道冬楚出事的事情,就小心翼翼地对何碧桃说:“刚才,莫为桂打电话给我,说是小冬楚今天下午从一家网吧出来后,就跌倒在门口,死了。”
何碧桃听到这个消息,犹如晴天霹雳轰在她的头顶上,“扑通”一声跌倒在地上。吴相满一个箭步上来,将她扶起,边喊边按住她的人中。好大一会儿,何碧桃才苏醒过来。紧接着,就死去活来地嚎啕大哭起来。
大约过了一个多钟头,何碧桃才开始挽过神来,十分吃力地问道:“相满哥,电话里说小冬楚是怎么死的?”
吴相满说:“具体的,我也没有听清楚。据说,从网吧出来,就跌倒在地,送到医院抢救过。医生说他是脑严重缺氧死的。我也说不好,这到底是什么病?”
吴相满对何碧桃又进行了一番劝说后,离开了何家。吴相满走后没几分钟,何碧桃突然感到肚子疼,紧接着,下身来红了。何碧桃知道孕妇来红的严重性。但此时已经深夜十二时多了,而且,这间破烂不堪的小房子里,只有她孤苦零丁一个妇道人家,周围的人都已经入睡,房间里平静的让人毛骨悚然。何碧桃想到医院看医生,但这里离医院有十几里地,她知道一个人是根本去不了的。她想叫醒房东,但却没有力气。何碧桃从床上下来,刚想穿鞋,由于身体失去平衡,又跌倒在地上。
何碧桃这一跌就再也站不起来了,她忍着强烈的疼痛爬到门口,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门打开。她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叫人,但叫了一阵子,却没有一个人接应。她爬到门口,不慎翻倒门边的一个铅桶,“铛朗”地响了一声。何碧桃突发奇想,就顺手抓到一根铁条,敲着铅桶。“铛朗”声吵醒了周围几户人家,房对面的一位大汉探出窗口咧咧大骂起来。那位大汉骂了几句以后,突然发现敲铅桶的地方在对面破房子门口,再仔细一看,有一个人在微弱的灯光下,隐隐约约地挪动着,侧耳一听,似乎有个女人轻轻地喊着:“救救我吧!”
大汉忙穿上一件外衣跑过来一看,一个妇女躺在地上,门口的地上还拖着一摊鲜红的血,仔细一看,原来是小吃店的女主人。大汉想问明原因,但何碧桃已经说不出话来,昏死过去了。大汉忙叫醒几个邻居,连搡带推将何碧桃送到了市里的一家医院。
曾候辉这下被完全击垮了,原想死了一个冬楚,碧桃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一点寄托。但又来这一扪棍,曾候辉怎么受得了?
他想关上门赶回江临市,但此时已经没有班车。明天是大年初一,也不可能有车到达江临市。曾候辉像在地狱一样过了除夕夜和大年初一,直到大年初三日赶上一班车返回了江临。
出了这些事后,曾候辉与何碧桃再也没心思做生意了,他们本来就不是为了做生意而外出的。到了元宵前一天,何碧桃才出院。何碧桃为了早日看到冬楚,立即催着丈夫回家。夫妻俩带着满怀的惆怅卷起铺盖回家了。但此时的他们已经身无分文,而且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务。
(四)
曾候辉与何碧桃躺在床上,顿觉周围一切都是空空洞洞的。此时,放在灶台上松明灯已经熄灭,房间里一团漆黑。偶尔,焰火光从窗外闪进,室内更显得凄凉。突然,一阵狗吠声由远而近,向他们的住处过来。何碧桃隐约听到门外有人在轻轻地叫着。她忙将曾候辉叫醒,说道:“候辉,好像有人叫门。”
曾候辉搓了搓惺忪的眼眼,侧耳一听,真的有人叫门。他立即披上一件外衣,打着打火机下床开门,原来是莫为桂来了。
曾候辉又回到灶前找了几根松明点亮,然后,将莫为桂请进门来。莫为桂不紧不慢地对他们说:“你们家的事情,乡里领导都知道了,乡里领导要我向你们表示安慰,请你们节哀顺变。不过,领导还想叫我……”莫为桂说到这里,突然停了一下,然后,又添了一句:“别的一些话,就不说了。噢!对了,领导叫我先将这一千元慰问金给你们。”说着,莫为桂从口袋里摸出一千元钱交给曾候辉。同时,他还告诉曾候辉与何碧桃,乡里经过研究,同意批准他们再生一胎。
莫为桂还寒喧了几句,最后说道:“时间不早了,你们要注意身体,早点休息吧。”说完,站起来走了。
曾候辉与何碧桃此时更加悔恨交加,夫妻俩抱头痛哭了一场。曾候辉哭着对妻子说:“桃啊!我真后悔呀,让你受这么多的苦,要不是当初我揭起这个头,也不会如此落泊。”
何碧桃接过丈夫的话茬,说道:“要知道政府现在这样近人情,我们又何必逃生哪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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